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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男追女,隔重山;女追男,隔层纱」这一句俗语相信很多人都听说过,但你是否知道,这句话反映了男女与生俱来的差异。这个差异是什么?它和当今男女普遍单身有怎样的关系?且看《爱人、情人和怪人》作者,吴宝沛教授为你揭开谜底。

在绝大多数哺乳动物中,雌性挑剔,雄性竞争,这就是江湖规矩。这个规矩被发现,被理解,跟一个传奇人物有关,他就是进化生物学家罗伯特·特里弗斯(Robert Trivers)。他年轻时脾气暴躁,经常打架斗殴,据说患有躁郁症。特里弗斯没发表多少论文,可是每一篇几乎都是经典之作。哈佛大学的心理学家史蒂文·平克(Steven Pinker)对他推崇备至,认为他是西方思想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。

特里弗斯在哈佛求学期间,有一阵子老在想一个问题:为什么在很多动物中,包括人类在内,都是男追女,而不是女追男?这一思考不要紧,上帝不但没发笑,还给特里弗斯准备了一个礼物——亲代投资理论(parental investment theory)。该理论认为,在两性繁殖事业中,谁投资多,谁就挑剔。投资少的,成了热情洋溢的追逐者;投资多的,成了守株待兔的被追逐者。

以有性生殖为例,两性投资差异首先体现在繁殖细胞上:精子是廉价投资,自身只携带很少遗传信息,而卵子比精子大了好几千倍,营养丰富,它的缺点是数量少。相比之下,精子数量巨大,一次射精就可以产生数千万乃至上亿颗精子。此外,精子能批量生产,及时更新。卵子的制造更麻烦,更新周期更长,在人类中需要四个星期。

除了繁殖细胞之外,其他方面也存在类似差异。精卵结合之后,受精卵发育在母体中进行,需要母亲提供场地(这场地就是子宫),而且要免费提供很长时间,在人类中这段时间长达 280 天。分娩之后,哺乳和照顾婴儿通常也是雌性的事业,这又是一笔耗时费力的投资,呕心沥血,含辛茹苦。

在很多动物中,雄性除了在交配时格外尽力之外,其他时候能不出力就不出力,能少出力就少出力,最好是能溜之大吉。通常来说,雌性投资多,雄性投资少。投资多的,承担着更大的投资风险,比如遇人不淑,遭人抛弃。要是怀了孩子,男人不负责,玩失踪,女人就被迫要做人流,或以单亲妈妈的身份养孩子,最后欲哭无泪,悔之晚矣。

因此,投资多的雌性常常更谨慎,更挑剔,必须瞪大眼睛,仔细盘查给自己递上申请书的雄性,精心挑选其中的佼佼者,作为自己如意郎君的候选人。

雌性守株待兔,雄性疯狂追逐,这是哺乳动物中的经典场景。雄性有多种俘获佳人芳心的策略,这些策略最早由达尔文提出。在《人类的由来》这本书中,达尔文提出了性选择理论。靠着这个理论,达尔文化解了他对雄孔雀尾巴的厌恶。这条著名的尾巴,曾给自然选择理论带来很大麻烦,甚至差点毁了他的理论,还有他的自信。

自然选择理论认为,对个体生存不利的性状会被淘汰,有利的会被保留。孔雀的大尾巴并不符合这个标准,它又笨又重,携带不便,遇到敌害,逃生不易。可为什么大尾巴没有被自然选择淘汰呢?达尔文后来意识到,很多性状对繁殖有帮助,哪怕对生存不利,也能得到自然选择的青睐。

达尔文认为,性选择有两种表现:其一,某种性别发展出另一性别青睐的性状,这叫异性选择(intersexual selection);其二,同性之间为了争夺异性而展开竞争,它们进化出有利于打败情敌的性状,这称为同性选择(intrasexual selection)。两种方式都能赢得交配权,就像说好话和挥拳头都能解决争端。

青年男子给意中人写情诗,约她看电影听话剧,或为她精心准备小礼物,这些都是说好话策略。有的动物中,说好话策略极有特色。有一种生活在南亚地区的火蝇,它们在繁殖季节会聚集在河边的树上,以独特的方式吸引自己的心上人。数以万计的雄火蝇密密麻麻,挤在河岸旁的树叶上,同时发光,煞是壮观,以至把河岸前方一百多米的地方都照亮了,附近的船夫就用火蝇的光作航标。

挥拳头策略也很常见。在很多动物中,谁的拳头大,谁就能跟美女睡觉,谁就能妻妾成群儿孙满堂。两只驯鹿会用巨大的鹿角攻击对方,胜利者甚至会杀死情敌的子女。有一种很暴力的动物生活在加州海岸上,它们就是臭名昭著的北象海豹。在北象海豹的同性竞争中,两只雄性会用肥厚的颈部重击对方,还相互撕咬,虽然不至于把情敌撕成碎片,但经常打得遍体鳞伤,咬得满嘴是血。

雄性为了雌雄而挥拳头,舞刀子,舍生忘死,以命相搏,这在人类中也很常见

古希腊的特洛伊战争,实质就是一群男人跟一个男人抢一个女人。帕里斯拐走了海伦,阿伽门农率阿喀琉斯等一班希腊英雄,远征特洛伊,就是要夺回他们心目中最美的女人海伦。在《三国演义》中,吕布认董卓为干爹,为了新干爹而杀了旧干爹丁原;董卓拜吕布为温侯,又送他黄金宝马,这俩男人好得快能穿一条裤子了。可就是为了一个貂蝉,董卓气得要杀吕布,而吕布真的把董卓给杀了,上演了一出父子相残的悲剧。

在少数动物中,也存在相反情形:女人竞争,女人打架,男人等着被追求。雄海马有一个胖嘟嘟的腹囊,里面可存放受精卵,小海马就从这个育儿袋中出生。在此之前,它们一直躲在里面,由大肚子爸爸照料、保护。雄海马是哺育后代的主力军,自然也是雌海马争夺的对象。在这种动物中,女人会为了抢男人而争风吃醋,大打出手。

在铜翅水雉中,雌鸟是皇帝,雄鸟是妃嫔。一个皇帝会跟很多妃嫔同房。之后,皇帝就外出巡狩去了,留下雄性妃嫔孵蛋和照顾孩子。按照奥莉维娅·贸德森的说法,理解这一现象的关键在于,不用操心家务事是许多雌性乱交的原因之一。

这很容易理解,照顾孩子是一件苦差事。把这件苦差事丢给谁,谁几乎就是如履薄冰的大投资家。而不怎么投资的那位,自然有闲情逸致跟人争风吃醋,打情骂俏,忙得不亦乐乎。这些奇葩案例都符合特里弗斯的亲代投资理论,谁投资,谁在乎;谁投资多,谁更在乎

跟很多哺乳动物一样,男人对后代的投资比不过女人,这一点毋庸讳言。不过,男人又很特殊。他们对子女的投资很慷慨,这令所有雄性动物都望尘莫及。男人不会生孩子,可他们会照顾孩子,而且会照顾很长时间。除了照顾,还有保护,还有社会技能的培训,以及支付学费和生活费,带着孩子结识重要人物,为孩子出人头地铺路搭桥。因此,虽说男追女是常事,可女追男的事也时有发生。

南朝时,苏小小追阮郁,写了情诗一首:妾乘油壁车,郎踏青鬃马。何处结同心,西泠松柏下。女追男,隔层纸,阮郁被她追到了手。隋唐时,红拂女夜追李靖,也是手到擒来。不过红拂女不写诗,她耍剑。崔颢写过一首诗:君家何处住,妾住在横塘。停船暂借问,或恐是同乡。这就是一次古代搭讪,也是一次女追男,结果如何,崔颢没说,我们也不知道。

有个芬兰人叫汉娜·柯克(Hanna Kokko),她用数学建模的方法,研究谁挑剔、谁不挑剔的问题。投资当然是影响挑剔的重要因素,不过,汉娜指出其他因素也起作用。谁在追、谁被追,不同时间、不同地点、不同群体,可能就有不同模式。

汉娜指出,适龄的男女比例、异性的质量差异,是投资之外的两个重要因素。

假如男多女少,男人投资微薄,或男人质量参差不齐——有的面如冠玉,有的歪瓜裂枣,有的温柔体贴,有的虐你致死,都会让女人更挑剔。相反,要是女多男少,女人投资很少,或女人质量差异很大,男人也会挑剔。假如男人和女人面临同样处境,大家都会挑别。

不过,汉娜还特意提到一种情况,认为这也是两性都挑剔的一个条件:男女经常碰面。倘若天各一方,谁也见不到谁,就像男人在北极,女人在南极,大半辈子见不上面,这时候,只要面前出现异性的倩影,恐怕你就热情洋溢,迫不及待扑上去了,哪里还会挑三拣四,故作矜持。毕竟时不我待,再挑下去,等下去,恐怕只能人老珠黄,以老处女或老处男的特殊身份走入进化的死胡同了。

汉娜的模型,或许能帮你理解当下的单身男女问题。

这个时代的男人和女人,寻找爱人时投资巨大。想一想买房能让两边的父母倾家荡产,就知道男人和女人谁的投资都不少。想一想不断飘红、超过世界平均水平很多年的基尼系数,就知道人跟人之间的差异在这个时代可谓判若云泥,有如天壤。穷的无立锥之地,富的资产以亿计。面对男人之间的这种差异,女人一定挑剔。可男人也挑剔,因为城市里女多男少,他们也有挑剔的资本。而且,现代化让彼此的碰面变得越来越方便,这也让挑剔有了新的理由。

置身于这个时代的都市里,男人挑剔,女人更挑剔。大家都是铆足了劲,憋足了气,都想找个称心如意的伴侣,谁都不想轻易让步,谁都不愿降低标准。于是,就有了那么多的单身男女。

本文摘自《爱人、情人和怪人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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